【蔺靖】百鬼夜行（十）
入夜，萧景琰已换好盔甲，正擦拭长剑，苏遥走了进来：“殿下”苏遥行礼。
“先生有事吗？”萧景琰见苏遥一身夜行衣，不由也是一愣，“先生这是要？”
“殿下，苏遥准备夜探敌营”苏遥面容平静，仿佛只是去厨房拿双筷子。
“先生不可”距离开战不到两个时辰，就算不怕打草惊蛇，萧景琰也不敢拿琅琊阁的人冒险。
“殿下不用担心，苏遥并非孤身一人”苏遥倒是不在意，“之前在帐中，为免动摇军心，在下只说了一部分，以纪城现在的兵力，想要突围必定是一场恶战，死伤在所难免。但如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对方将领，烧掉粮草，再用突袭打击他们的信心，将可大幅减少我方伤亡。”
“先生说的不错，可这险不应你们去冒”萧景琰毕竟常年征战，其中关节一想便通，只是仍是不愿苏遥前去冒险，为了自己，琅琊阁已经赔上了蔺晨，要是再搭进其他人，萧景琰自觉无法再面对琅琊阁，可是，如今帐下亦无可用之人，思索片刻，“这样吧，景琰带战英前去袭迎，有劳先生坐镇指挥。”
“梅宗主说的果然没错”苏遥脸色一变，尖刻说到，“殿下还真是有情有义就是没脑子！你在军中的地位是我一个谋士能取代的吗？你还把列战英带走，纪城里数万军人能听我的吗？退一万步说，军队都听我指挥，我们也成功突围，你要是有个损伤，我们这么拼命有意思吗？”苏遥说的毫不留情，萧景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却又无从反驳，“作为将领，身先士卒是好习惯；但作为主君，有更多的事情比身先士卒更重要！你可以有情可以有义，但你有情有义的时候，也想想那些追随你的人！”苏遥说完也不停留，转身就走，“事成之后，我们会放琅琊阁特制的烟花，您应该能识得。”
萧景琰当然识得，那些最艰难的岁月里，蔺晨每次出现之前都会趁夜放一支那样的烟花。星空中突然窜入火红的火球，瞬间撕裂天幕，肆无忌惮地绽放，哪怕是最渺小的火苗，也有去往最遥远地方的可能。
最初，城西方向的天空被火球照亮；紧接着，南北两个方向的烟花相继升空。将士打开东门，戚猛率前锋冲出城门。
城外，被烟花惊醒的江陵军尚未整装，便遭遇袭击，大部分将士甚至连兵器都还未抓到，就被马刀斩断脖颈。前锋军所向披靡，不多时便踏平了江陵军的营地。这时，各路兵马也发现自己主帅命丧帐中，一时混乱不堪。萧景琰命前锋军回防，切断南面渭城军的前进道路。自己则带着中军直扑北面川城军驻地。
围城的队伍中，川城军是实力最强的一支，也是最难啃的一支，一旦这支被拿下，其他就真的不足为患了。萧景琰知道，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长，即使川城军主帅被杀，营中混乱，但训练有素的队伍，绝非江陵军那群乌合之众可比。而一旦被川城军拖住，西面的兴城军来援，自己绝不是敌手，因此，只能速战速决。
果然，中军杀到，川城军已经做好准备，副将头系白布，誓为主帅报仇。兵家说，哀兵必胜，萧景琰却也无所畏惧，因为，对他来说，这已是背水一战，胜，则前路漫漫；败，或许就得去见小殊了。他自己倒是无所谓，只是身后的这些铁血将士，身后的琅琊阁江左盟，身后的母妃和蔺晨，从此怕是无所依凭。所以，他只能赢，只能在战鼓擂响之时，举剑冲入敌营。
这是一场硬战。川城军是硬骨头，长林军也不是软柿子，两兵相接，一边强力推进，一边寸步不让，金属碰撞的声音、切开血肉的声音混杂着凄厉的惨叫，在战场上空盘旋，久久不散。萧景琰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挥动长剑，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割开敌军的身体，大脑一片空白，每一个动作都纯凭本能。
砍倒一名敌方校尉，鲜血溅在萧景琰脸上，猛然间，一些从未注意到的细节浮上水面。
苏遥在商讨计划时，提出将敌军引入山脉间围歼，却在开战前突然改变战术，为什么？
有内鬼。这三个字出现在萧景琰脑子里的时候，萧景琰不由出了一身冷汗，当时帐内除了自己和苏遥，只有列战英、戚猛，和庭生。
庭生，念及其年幼，将其留在城里的庭生。心有所动，萧景琰抬头望去，城墙上，萧庭生面无表情，拉开重弓，还是少年的他显然在平日里掩藏了自己的真正实力。弓拉满，箭上弦，似乎眨眼间便会穿胸而过。
战场上的一切，仿佛静止下来。萧庭生维持着拉弓的姿态，萧景琰静静地看着他，仿佛过了很长时间，其实不过一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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